婴儿该在这时睁开眼。
不是寻常婴孩的懵懂,而是带着嘉靖皇帝独有的审视,眼尾微微上挑,像在金銮殿上打量奏折。
然后,那粉嫩的嘴唇会动,吐出的不是啼哭,而是苍老的男声,带着紫禁城特有的威严:“朕……这是何处?”
他该匍匐得更低,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把四百年的委屈都融进叩拜里:
“陛下,这是四百年后的人间,老奴为您寻的新家……”
婴儿该皱起眉头,像当年批阅奏折时遇到难解的奏疏。
目光扫过他枯瘦的身影,突然透出了然:“你……是吕芳?”
就这四个字,足够他死而无憾。
他会颤抖着抬头,看那双属于嘉靖的眼睛,重燃四百年前的君臣旧影。
他要细数这些年的辛苦,南极的冰、巴西的毒、基金会的算计,最后捧出那颗用陨石粉炼就的金丹:“陛下,服下这个,就能重掌乾坤……”
可现实的冰锥,正狠狠扎进这团滚烫的幻象。
女婴的哭声细弱却执拗,像根针,一下下挑破他编织了四百年的梦。
吕芳仍保持着扑向玻璃的姿势,手掌按在冰冷的铅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再也发不出刚才的嘶吼。
他设想过千万种“陛下临凡”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粉雕玉琢的女婴,哭声里带着奶香,和他记忆里那个威严的帝王没有半分相似。
束缚带勒进皮肉的痛感突然清晰起来,比南极的汞蒸气更刺骨。
他曾以为自己是这场转世大戏的导演,算准了时辰,算准了棋局,甚至算准了自己“被擒”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