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登高固为美谈,然而,不论名望不论资历的平步青天,岂非要恼杀了满堂上的衮衮诸公?
值此国内无主的弱政时期,无论谁人冒尖上位,都会成为大众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那人是孤介耿直不合时宜的纳兰枚。
纳兰枚是何等人物?世居西岐之地,未有钟鸣鼎食之荣,初初及冠,无功无德,秉着一封太子举荐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插进朝堂,又借着举报皇亲行贿的罪行,入得了太上皇之眼。虽说?*? 行贿是欺君之罪,可在这座上都城里,贿赂难道是什么新奇别致的事情吗?你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讲,倒是成全了你一番忠君爱国的名声!这种小人,谁敢示好?谁敢结交?
纳兰枚没想到,他以平常心对待所有人,不谀上欺下,不畏强凌弱,世态却偏偏还有比他头脑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险恶的一面。
诸公为了排挤他,屡屡在太上皇跟前搬唆是非,暗里大肆诽谤,诬称他将图谋不轨少年之所以不屑入世,全因警惕着那个肮脏又深浅难测的水潭,多年后终不可避免,他一迈进水潭,水潭便将他围裹,污浊横流,无端地向他盖顶而下。
太上皇素性猜忌,听多了望风捕影的细节,也觉得纳兰枚过于冷漠独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上而不忌,太容易脱离掌控了。
他们是信任者与被信任者的关系,彼此一旦生出嫌隙,四周臣僚个个都察颜观色,故意给他工作耍阴使绊,致使他束手缚脚,有力无用处,筹备之事无一得以进展。
在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不理解,却必须要接受。
多日折磨下来,纳兰枚究竟不耐烦了:朝中的党派脉络千丝万缕纠缠不清,若想面面俱到,就得费心去周旋逶迤你以为他会苟合取容、俯就世俗?
他懒得在这些事情上面耗费心力。
预知到即将降临的风暴,纳兰枚不欲再受制于皇权,索性借此破除情面,雷厉风行地将双皇遣送别宫,一是为求掩饰保护,二是他委实不愿应付二人了。
双皇一被迁走,他开始一场自上而下的整饬,严刑峻法,冷至骨髓:威肃风教纲纪,精要选吏法规,使百官兢兢自重,不敢逾矩;淘汰冗官滥职,杜抑奢侈行为,使赋赏汨汨自节,不敢浮靡。
凡有抗拒不服,轻者减省俸禄,重者充公下狱,集中的财源统统流入国库。
旁人不知他苦难深重的履历,不知他受尽磨砺的心性,就被他一张不动声色的文雅面容所欺骗,其实他要动的话,随时都动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