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说,主人知悉双皇为丞相所拘禁,私底下对丞相攻讦嫌怨,有心要攘除奸凶,以谋取晋身之阶,成为一鸣惊人的新贵。
可因他身材瘦小,熬不住刑,嘴唇翕动着,有气无力不曾说出,最终还是昏厥了过去。
上都没有饥寒褴褛的贫民,却有无数像他这样被欺侮被压迫的猪狗不如的奴隶。人有三六九等,既然生来低贱,他也就认了,他不指望做人上人,只希冀付出劳力换取酬金,好好过完这一辈子,爹娘赐他的这身血肉,总不该被搁在这里白白糟践了。
他又辗转到了丞相府,丞相早已散尽一府婢仆,冷冷清清,见他无家可归,便将他收留下来。他眼看丞相府徒有四壁,含蓄地向丞相告发前任主人假公务济私囊之举,说,丞相只需诫警一番,他定然会惊悚收敛,根本不必以他的信口天价来买下自己,甚至还会将金银如数奉上。
丞相推门进入内室,拿起一卷册籍,闻言投来略略讶然的一瞥,旋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态度:“我对他的赔偿,不会少了他的,同样,他对大魏的赔偿,也不能少了我的。”
不久后他就听说,前任主人被抄家下狱了,所受的,也是杖刑和鞭刑。
丞相整理书籍拾掇房屋,惯常自己动手,平时基本不大使唤他,他却在不知不觉中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热血和真诚。
阿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先休息一下吧,我去为您联系项将军的部属,禁军不能随您离城,可项将军的部属看在您与他们将军的交情上,一定愿意护送你出境的。”
纳兰枚停下来,看了阿源一眼,蓦地想起阿源来到丞相府的经历。
他挟双皇以令群臣,却极少倚势凌人,权力用在重要的关节上,从不与人妄争高低,否则会贻人口实,公然成为众矢之的,万一被人针对限制,他苦心孤诣的布局便将毁于一旦。他的脾气说不上多么好,但人不犯他,他亦不犯人,事事谦恭卑逊,占理说上三分,无理不作瞅睬,阿源的前任主人因为一个雕件而草菅人命,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阿源十三四岁,人很聪明,他并不反感将其留在身边。
纳兰枚眼神融怡少许:“你去找项将军的部属,那这些文书怎么办?”
阿源犯了难,又开始嚅嚅滞滞:“这……我放下一会,应该不耽误事吧?”
纳兰枚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负责送文书就好了,我早约了他们今晨见面,此刻理当在门口等我了,不必挂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