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喜欢让下属揣度自己的心意,但不代表喜欢他们猜到心思后还明晃晃地摆上台面。
搬回蟾宫后,看上去远离斗争危险,可同时也远离了权力。
比作古时阴晴难定的帝王,像程择善那样心照不宣的大臣,或者像小唐那样偶尔稀里糊涂但是判断精准的近侍才是能在她身边长久的人。
高挚从来不属于这两类人,少年成长环境给他染上了“卑从骨中生”的基调,如果说撕开病人伪装是心理医生直言的特权,那么高挚的沉默寡言也是一支挑破罗浮玉面具的木簪。
钝感,却也带着触手生温的圆滑。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她这些年对高挚的相处态度总是热一阵冷一阵,失控感随着她得知青岩推演的卦象后愈演愈烈。
她给那场流产预设了过敏、借寿的前提,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心痛产生幻痛,那一片片止痛药也是她为了逃避和亲人斗得两败俱伤的现状,以及对于那些卜卦批命无能为力的自我投射。
或许是这个年轻医生身后背景墙上的学历证明太过权威,又或许是最近“嗑药”误人精神的破罐破摔心态,罗浮玉凝视着医生袖口的贝母扣,想起了青岩子常年上身的那件青灰色道袍。
罗浮玉不由自主地开始向第二个男人慢慢描绘自己有记忆以来的人生轨迹。
司尔年维持着一个优秀聆听者姿态,走过她的七窍,最后看见那颗兰城传言里”罗氏有女,智多近妖”的玲珑心。
罗小姐二十岁就获取别人究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成就时,有想过今天做了幕后人的这个结局么?
当年在董事会上舌战群雄的锋芒,此刻被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刺破铠甲。
罗浮玉想起今日早晨道童们踩着春泥往蚕室搬运桑叶筐的场景,她微微一笑反问道:司医生见过蚕农怎么煮茧缫丝吗?滚水里走一遭,才扯得开那些作茧自缚的蠢物。
但罗小姐不是蚕,是执刀分茧的人。
司尔年沏茶的手势带着老一辈知识分子的优雅:如罗小姐所说,五岁就开始学《九章算术》......背得过圆周率后五十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