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大孩子被差遣做打扫。从厨房到阁楼,从走廊到后院,老宅的每个角落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门框上的蛛网和墙角的陈年灰尘都未能幸免。打扫干净的房子焕然一新,竟也有几分“老树发新芽”的意思。
婚礼布置也在同步推进。花园中央清出一块空地,就在蔷薇花前,准备当作小型仪式区,铺上浅米色的地毯,四周点缀着满天星与尤加利叶枝,屋顶横梁上挂起灯串和轻纱,串灯一闪一闪,预备到晚上制造柔和而的光感。但很难说不是温暖中略吸引蚊子的浪漫。
这场婚礼,说不上是正儿八经的中式,也不算完全照搬西式。但象征性的喜被还是准备了三床,红艳艳地迭在床尾。屋里贴满了红喜字,气球成串地挂在窗边和门口,连冰箱都没放过,被罩上一层白布,插上鲜花,颇有美新娘的气质。
舅舅对此格外满意,站在客厅中央,俨然一副精神饱满的总指挥模样。他最近迷上了一个新称呼,统一把他们这些打下手的晚辈叫作“青年人”。他对他们不吝夸赞,语气高昂地说:“我们这个家的青年人,真是能干!做事良多,堪称肱股之臣!”说完还特意停顿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古意盎然的词汇效果。
方晏可不是那种被几句夸奖就打发得的人。她干完活不吭声,但转头就主动提出:“有没有其他形式的表扬?”语气客气,眼神直奔主题。
吃的吗?不稀罕。几番旁敲侧击、明示暗示之后,舅舅终于心领神会:他们几个“青年人”的红包厚度,比原计划明显鼓了些。
这一轮下来,连林棉都忍不住感叹:劳动果然创造价值。
早些年有亲戚结婚的前夜,他们这群“青年人”帮完忙之后,最爱的节目就是躲进阁楼看鬼片。那时候还流行用影碟机,租碟片是一门讲究的学问,必须挑封面最吓人的、名字最阴森的,才对得起这种半夜偷偷摸摸放松一下的仪式感。一群人缩在阁楼里,门关得严严实实,地板吱吱作响,窗外风吹树叶,简直比电影还要有气氛。
他们吵吵闹闹,拿抱枕遮脸,提前剧透吓人情节引发群体暴动。谁先怕了,就得去楼下厨房拿吃的当惩罚,顺便被大人拦下来数落一顿。而那些坚持看完整部片的,第二天往往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婚礼现场走来走去,配合着一身西装或礼裙,自带灵异滤镜。
这个传统也不知道怎么就保留了下来。
所以,既然明天要举行仪式,今晚自然也少不了传统节目:鬼片夜。林棉和舅母家的几个大孩子早早就约定好,要继续这个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仪式。今年的变数来自王子瑜,快要上一年级的小姑娘,非要加入。他们本来不想带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麻烦,胆子小,问题多,一害怕就哭。可不让她参加,她就满屋闹腾,嚷得谁都安生不了。眼看拗不过,小孩成功挤进队伍。
方晏先发制人,扯过她严肃叮嘱:“可不准哭!你只要哭一下,我们就把你赶出去!”王子瑜点头如捣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舅舅问她怕鬼吗?王子瑜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会用手把脸遮住,只留一条缝。只要鬼一出来,我就马上闭上眼睛,鬼就吓不到我。”舅舅笑她,谁闭着眼看鬼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