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像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耳朵里。大刘手里的小本子和笔“啪嗒”掉在地上,纸页散开。他下意识想弯腰去捡,老周却一把攥住他胳膊,那手劲大得像铁钳子,声音劈开警报的嘶鸣:“捡个屁!三号车床!是真家伙!”
主控室里,刚才还正常的三台显示器,此刻像抽了疯。代表三号车床实时状态的那块屏幕上,几道代表不同传感器数据的曲线,正以前所未有的陡峭角度疯狂上蹿,直扑屏幕顶端的红色警戒线。一个巨大的红色三角形警报符号,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发出刺目的红光,映得大刘和老周的脸一片血红。
“振动!温度!电流!全他妈爆表了!”大刘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快,调出底层数据流,汗水瞬间从他额角冒出来,“见鬼了!底层信号……是真的!不是模拟数据!”
老周没吭声,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中间的屏幕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几条还在往上拱的曲线,腮帮子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几秒钟死寂,只有警报在嚎叫。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师傅,一把抄起主控台旁边挂着的红色应急对讲机:“维修班!维修班!紧急情况!三号车床!振动温度电流三高!立刻!马上!停机!封锁区域!重复,三号车床紧急停机!封锁区域!立刻执行!”他的吼声像破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硬是压过了警报的嘶鸣。
放下对讲机,老周扯着大刘就往外冲。主控室通往车间的厚重铁门被他们撞开,车间里已经一片混乱。巨大的三号车床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又尖锐的咆哮,整个庞大的机身都在剧烈地、不正常地抖动,连带着周围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的、焦糊的油味和金属摩擦过热发出的那种呛人的怪味。几个离得近的工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后退。
“散开!都散开!离远点!”老周一边跑一边吼,嗓子都破了音。
大刘跟着老周冲到离三号车床五六米远的安全距离,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从油腻腻的工作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哆嗦着划开屏幕,点开那个还热乎的APP图标。红色的警报图标果然也在手机屏幕上疯狂闪烁,位置清清楚楚标着“三号车床”。
“周……周师傅!”大刘声音发颤,把手机屏幕往老周眼前递,“您看!APP……它也报了!这回是真的报!”
老周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红在闪。“报个屁!这红通通一大片,老子眼都花了!哪个是振动哪个是温度?哪个最要命?你倒是让它说人话啊!”老周急得吼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手机屏幕上。
“啊?”大刘脑子嗡的一声,完全懵了。APP界面设计时只顾着堆数据、搞颜色区分,根本没考虑过在这种要命的紧急关头,怎么让人一眼抓住最核心的危机点!这红红绿绿的方块和闪烁的数字,此刻在老花眼的老周看来,大概就是一团乱麻。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让开让开!”维修班长老李那洪亮的大嗓门像破开油锅的冰水,呼啦啦带着一群拎着工具箱的维修工冲了过来。老李手里赫然举着他那部新崭崭的手机,屏幕也亮着,正是大刘那个APP的界面。他冲到老周和大刘跟前,脚步没停,嘴里却连珠炮似的问:“大刘!这玩意儿!上面哪个红的最厉害?指给我看!快!”
大刘这才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赶紧凑过去,手指头用力戳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振动值的数字条,那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跳。“李叔!这儿!振动值!它涨得最快!最凶!”他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
“操!轴承!”老李经验太丰富了,瞬间就锁定了最可能出问题的核心部件。他根本没空再看手机,一把塞回兜里,扭头就朝身后几个小伙子吼:“小张!带人去断主电源总闸!确认彻底断开!小王!拿测温枪和听诊器!其他人,跟我上!准备拆防护罩!动作快!快!”他吼完,像头敏捷的老豹子,第一个扑向那台还在发出恐怖噪音和震颤的车床侧后方,目标明确地指向主轴箱位置。维修班的小伙子们立刻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轰地散开,各自冲向自己的任务点。
老周紧绷的肩膀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那么一丝丝,他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还举着手机发愣的大刘,眼神复杂:“小子……看见没?要不是老李新换了手机,刚好又装了你这玩意儿……今儿这篓子,怕是得捅到天上去!”
大刘看着老李他们围着那台咆哮的机器忙碌的身影,听着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只觉得后背冰凉,全是冷汗。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片混乱的红色警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鼓捣出来的这个东西,差一点点就成了一个致命的、华而不实的废物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