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章。
饶是脑子里装着六百六十六个湮灭世界的残骸,看到这张脸,还是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东西滑过。五年前那轮灼灼的旭日,如今只剩下一副被风蚀殆尽的骨架。厚重的锦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旗杆上飘着的破旗。脸色白得发青,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得像是要刺破那层薄皮。草原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毫不留情地照出那份枯槁和衰败。
可那双眼睛……
**『哈!』** 灰烬在我脑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点奇异兴味的嗤笑,**『看那灯芯!快烧干的破油灯,芯子倒他妈烧得比地狱火还旺!有意思!』**
它说得真他妈对。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幽蓝色的火。不甘、焦灼、像被囚禁在朽木牢笼里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栅栏。那份野心,非但没被病骨消磨,反而被反复的煎熬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瘦弱病躯与昂扬雄心的割裂,在他身上形成一种近乎悲壮的张力,让人喘不过气。
他下车,动作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却掩不住那份僵硬和虚弱。一阵风卷过,他单薄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旁边那个石头般的护卫闪电般伸手想扶,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凌厉得像刀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他站定了,深吸气,胸膛起伏剧烈,仿佛要把这整个草原的生命力都吸进他那腐朽的肺里。
“咳咳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咳嗽终于爆发出来,撕心裂肺,让他整个人佝偻下去,像狂风里一片枯叶。他猛地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好一阵,那可怕的咳嗽才平息。他攥紧手帕,飞快地塞回袖中,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是否有刺目的红洇透了绢布。再抬起头时,除了眼角被逼出的生理性水光,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只有那双眼底的火焰,烧得更旺,更疯狂。
他推开了护卫再次试探的手,自己迈步,朝着毡帐,朝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得很慢,很沉,仿佛脚下不是柔软的草甸,而是他自己咯吱作响的病骨。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巡视即将到手疆土般的、磐石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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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义像他的影子,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那老狐狸的目光,刀子似的刮过我,刮过毡帐,刮过旁边握着弓、有点吓傻了的牧人少年,最后沉甸甸地落回公子章那摇摇欲坠却又异常挺直的背影上,里面混杂着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评估和算计。
纳兰不知何时又出来了,静静地站在毡帐门口,手里没再拿木勺,只是用围裙擦着手。她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公子章,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看草原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她朝我这边挪了半步,肩膀几乎要挨着我的胳膊,带来一丝温热的、带着奶香的安定感。
我抬起没沾木屑的那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粗糙的手背,带着常年劳作的硬茧。她没动,只是那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公子章停在了几步之外。风把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陈旧锦缎和某种铁锈般野心的复杂气息送了过来。
**『麻烦上门。』** 灰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点看戏的凉薄,**『还是个顶麻烦的。木头,你这次打算怎么被卷进去?是冻成冰沙呢,还是煮成熟肉?或者……让这盏快烧干的油灯,最后爆个大的?老子有点小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