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抓自己的‘有’。”孟婆舀起一勺汤,汤里倒映着无数张脸,却没有一张是清晰的,“有人抓着钱财,有人抓着功名,有人抓着爱恨。可你看——”她将汤倒进忘川河,那些影子碰到汤水,瞬间变得平静,“这些东西,本就是生时偶然所得,死时必然所失。所谓‘有’,不过是借来的光影;所谓‘无’,才是归还的本相。”
张兴东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那个雪夜。王老汉在茅屋里告诉他,自己年轻时曾是个货郎,攒下的银子够买十亩良田,却在一场瘟疫里散尽家财救了半个村子的人。临终前,王老汉拉着他的手说:“我这辈子,赚过银子,也没了银子,可想起那些被救活的人,就觉得啥都有过,又啥都没过。”
忘川河突然掀起巨浪,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浪里浮出——竟是王老汉的魂魄。他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包着半块啃剩的麦饼。孟婆递过汤碗,王老汉却摇摇头:“这麦饼是我家老婆子临死前给我烙的,我得带着它。”
孟婆叹息着收起汤碗:“执念不除,如何轮回?”
王老汉的魂魄突然变得透明,手里的麦饼却愈发清晰,最后竟化作一粒金黄的种子,坠入忘川河底。张兴东俯身看去,河底的淤泥里埋着无数这样的种子,有的发了芽,有的烂成泥,有的则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你看这些种子。”孟婆的声音带着水汽,“它们曾是凡人的执念,是‘有’的余烬。埋进淤泥里看似‘无’了,却在等待下一个春天。就像你当年在终南山种下的那棵桃树,冬天时枝枯叶落,看似什么都没了,可根还在土里,来春自然抽枝发芽。”
张兴东猛地想起那棵桃树。三百年前他飞升那日,桃树正开得灿烂,花瓣落在他的帝袍上,一路带到了天庭。如今那棵桃树还在终南山,只是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它的主干在五十年前的雷雨中折断,却从断口处生出了新的枝丫,如今比从前更加繁茂。
“原来‘无’不是终点,而是‘有’的源头。”他喃喃自语。忘川河的浪涛渐渐平息,河面上的影子开始有序地排队,接过孟婆的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沉入河底。那些星光与淤泥里的种子相遇,便有嫩绿的芽尖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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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回到凌霄宝殿时,水镜里的红光已经褪去,龟裂的土地上渗出了细密的水珠。太白金星捧着一块湿漉漉的泥土赶来:“陛下,昆仑山下的息壤开始复原了!刚才人间有位老农,将自己一生积蓄的粮食全部分给了灾民,临终前说‘我这辈子,有过一碗饱饭,就不算白来’,话音刚落,息壤就开始冒水了。”
张兴东看向水镜,镜中那位老农的容貌,竟与三百年前的王老汉有七分相似。他忽然明白,王老汉当年没喝孟婆汤,不是执念太深,而是将“有”的余温化作了种子,在新的生命里继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