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挤!再挤今日就停粥了!"施粥的小吏扯着嗓子喊,可声音早被哭嚎与咒骂吞没。他手里的木勺不断往破陶碗里舀粥,浑浊的米汤里飘着几粒碎米,偶尔还混着草屑。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突然翻过矛阵,手还没够到粥桶,就被兵卒一矛柄砸在背上,踉跄着撞进人群,带倒了三个捧着空碗的老人。
东南角突然传来尖叫,两个半大的孩子为抢半块发霉的麦饼扭打在泥水里,指甲抠进对方的脸,渗出血珠混着泥污往下淌。他们身后,一个瞎眼老妪拄着断桨不断磕头,哭喊着被冲走的孙儿,额角磕出的血珠滴在泥地里,洇开小小的红圈。
粥桶见底时,混乱彻底炸开。有人攀着木架往棚顶爬,想从棚顶的破洞够剩下的粥渣,却踩塌了半边棚子,带着整捆湿稻草砸进人堆。惊叫声里,不知是谁的破鞋飞了起来,掠过插在泥地里的"赈灾"木牌,掉进远处还没退尽的浅水里,溅起的浊浪打湿了岸边堆积的尸体——那些没熬过洪水的人,只用草席裹着,脚露在外面,指甲缝里全是河泥。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抱着母亲的腿哭,手里攥着块被水泡胀的饼。突然人群一阵猛挤,她被生生扯开,小布鞋陷进泥里,露出的脚趾被无数只脚踩过,很快肿成了紫黑色。而她母亲早已被卷进人潮深处,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喊,混着兵卒的呵斥与木勺落地的脆响,在浑浊的空气里翻涌。
眼见杨骏缓步而来,县丞刘元博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恭敬地行礼道:“钦差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只是今日施粥较晚,灾民们尚未来得及享用早饭,皆眼巴巴盼着中午这一餐,场面混乱,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杨骏目光如炬,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不禁眉头紧锁,沉声问道:“适才石县令所言,似仅提及部分村庄受灾,何以眼前领取粥食之人如此众多?”
杨骏一语中的,县丞刘元博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哎,大人,造成这局面既是天灾,也是人祸,附近不少大户人家,也纷纷让家中仆役打扮成灾民样子前来领取粥食,我这人手也有限,不可能一个个的识别身份,到头来,就成现在这情况了!”
杨骏闻此一言,眸光微闪,随即轻声问道:“刘县丞,你这里可有糠秕之物?”
虽然不知道杨骏此举是何用意,但县丞刘元博还是点了点头道:“施粥用的米都是现打磨的,倒是有糠的,不知大人有何用意?”
“我瞧着新熬的粥即将被端送而来,心中盘算着,待会儿便将那糠秕碎屑混入其中。这粥,委实太过稀薄了些!”
“可是大人,倘若这些饥民望见粥里掺杂着糠秕,怕是难以下咽啊!”
“刘县丞,他们既已沦为灾民,灾民,还能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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