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圆圆和齐满米都租在离电视台很远的一栋廉建房里,因为租金便宜。他们会坐公车来上班。但齐满米常会比储圆圆提早很多过去练舞。他没事就爱在那里琢磨舞蹈动作。晚上下了班,齐满米报了一个夜校学文化课。他租的房间在最顶上,夏天热冬天冷。储圆圆不知道他图什么。齐满米嘿嘿笑说:“图便宜。”上完夜校,他坐车回家之后,还会坐在阳台的铁皮屋顶底下,咬着笔杆写作业。
老师光是骂他握笔姿势不对就骂了很久。他写字,一个字可以占两条横格纸。老师看着那些如同一粒一粒大蚕豆的字体摇头。但齐满米是很刻苦的那种学生,该按时完成的作业肯定按时完成,正确率也不错。
齐满米做完作业,第二天再准时爬起来上班。储圆圆意外地在楼底等他。齐满米笑说:“你今天居然这么早。”
储圆圆抱胸说:“那怎么了。”
他们坐快一个钟头的公车晃去电视台。储圆圆在车上抱着自己的手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突然问齐满米:“你和王垠丘到底怎么回事?”
齐满米听到那个名字,像突然迎面撞上一面墙,差点想开窗逃跑。他很罕见地沉下脸,说:“不要讲他了。”
储圆圆于是不问了。
一年前,她和王伟彻底分手。那天她本来和齐满米去知乐街买花带回家,路上雨越下越大,她坐车回了家。第二天听说齐满米是男扮女装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都是。因为齐满米真的是个很可爱很单纯的男孩子,之前表演团的人都达成过共识,绝对不会说出去。
储圆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东窗事发,那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真的太多,她根本理不清思路。
奶奶在终日泛着潮气的筒子楼小床上去世,身体佝偻像一个倒挂的钩子。敛尸人展不开她的身体,就把那个倒挂的钩子放进了尸袋里。
奶奶走后,屋子里仍旧弥漫着正骨水混杂药材的气味。储圆圆很想逃。后来她就和同样想要离开的齐满米一起坐黑车逃走了。车子在高速路上闷开。他们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齐满米靠在窗边,抱着自己的袋子,脸上的眼泪湿了又干。他们赶路的那几天,齐满米的状态一直都是这样。储圆圆下车去服务站买吃的,买回来的东西,齐满米握在手里,咬几口,吐了。
他们下车那一天,齐满米晕倒在车站。齐满米躺在病床,梦魇般叫王垠丘的名字,流着眼泪恳求王垠丘。求求你,王垠丘,我真的不是故意。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高烧退了又烧起来持续了一天半。齐满米从病中醒过来,把看病的钱还给储圆圆,然后和她拖着行李找住的地方。他们在一个廉价招待所歇脚下来。齐满米头一次打开自己的行李袋。行李袋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妥帖又干净地分门别类放好,侧袋里多出了一卷钱和一小包常用药。齐满米把衣服拿出来,两件衬衫之间夹放着他和王垠丘那张合照。王垠丘眼神懒散地望着镜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齐满米的眼泪砸在王垠丘的脸上。这个人怎么会是骗他的。齐满米感觉胸口真像剐掉了一块,无端地痛起来。他后来在夜校的阅读课上读到一个人会“心痛”,他想他几乎可以作证,人是会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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