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说:“像晏仲这么重情义的兄弟,天底下能有几个啊!就该让他长命百岁才对。阳间没儿子,阴间却有后,这都是他不忍心让哥哥绝后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要说人世上没这道理,可老天爷难道还能不讲情面吗?阴间生儿子想继承家业的,估计也不少;但恐怕那些该继承绝产的兄弟,未必肯像晏仲这样收留照顾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三生
湖南有个人,能记起前三世的事儿。第一世他当令尹,有次在科举考试里当阅卷官。当时有个叫兴于唐的才子落了榜,气得不行直接死了,到地府拿着卷子告状。这状子一递上去,跟他一样含冤而死的鬼有千千万万,都推举兴于唐带头,呼啦啦聚了一大群来理论。这人就被勾魂的抓到地府,跟兴于唐对质。
阎罗王开口就问:“你既然负责评阅文章,为啥淘汰才子却提拔平庸之辈?”这人辩解道:“上头有主考官定夺,我不过是按命令办事罢了。”阎罗王立刻发签,派人去抓主考官。等了好半天,主考官才被勾来。阎罗王把这人的话复述了一遍,主考官说:“我不过是汇总结果罢了;就算有好文章,要是各房考官不推荐,我上哪儿看见去?”阎罗王说:“这可不能互相推诿,你们都算失职,按例该打板子。”
刚要动刑,兴于唐不干了,突然放声大哭,两边台阶下的鬼跟着齐声呐喊。阎罗王问咋回事,兴于唐梗着脖子喊:“打板子太便宜他们了,必须挖了他们的眼珠子,才算给不识文章的人报应!”阎罗王不肯,众鬼喊得更凶了。阎罗王说:“他们不是不想选好文章,只是眼光太low罢了。”众鬼又吵着要剖他们的心。阎罗王没办法,让人扒了他们的官服,用刀剖开胸膛,俩人疼得鲜血直流嗷嗷叫。众鬼这才痛快了,都说:“我们在地下憋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能出这口恶气的!今儿有兴先生做主,怨气全消啦!”嚷嚷完一哄而散。
这人被剖心之后,被押到陕西投生为平民的儿子。长到二十多岁时,正赶上土匪闹得凶,他被抓了壮丁。后来有个兵巡道来平叛,俘虏了好多人,他也在里头。他心里琢磨自己又不是真土匪,想着能辩解清楚。等看到公堂上的官老爷,也就二十多岁,仔细一瞧——嚯,这不是兴于唐转世嘛!他心里咯噔一下:“我今儿要命丧这儿了!”结果俘虏都被释放了,就他最后一个上前,连句话都没让说,直接被砍了头。
这人又到地府告状,说兴于唐草菅人命。阎罗王没立刻抓兴于唐,等他阳寿尽了,足足等了三十年,兴于唐才到地府对质。兴于唐因为滥杀无辜,被罚投胎当畜生。阎罗王又核查这人的行为,发现他这辈子曾打过父母,论罪跟兴于唐一样重。
这人怕来生还遭报应,求阎罗王让自己投生成大牲口。阎罗王判他当大犬,兴于唐当小犬。这人投生到北京顺天府的集市上。有天他趴在街头,见南边来个客商,牵着只金毛犬,跟狸猫差不多大。他一看,正是兴于唐转世的小犬!心里琢磨这小不点儿好欺负,上去就咬。小犬一口咬住他喉咙,像铃铛似的死不松口。大犬又扑又嚎地乱挣,街上人咋劝都分不开。没一会儿俩狗都断了气,又一块儿到了地府吵架。阎罗王说:“冤冤相报啥时候是个头,今儿给你俩了断!”
于是判兴于唐下一世当这人的女婿。这人后来投生到庆云县,二十八岁中了举人,生了个女儿,文静漂亮,豪门大族都来提亲,他谁都没答应。有回路过邻郡,正赶上学政批点秀才卷子,头名姓李的正是兴于唐!他赶紧把人拉到旅馆,好吃好喝招待。一问才知没娶媳妇,当场就订了婚约。别人都以为他是爱惜人才,没人知道这是前世的因果。
后来女婿把女儿娶回家,小两口过得挺恩爱。可女婿仗着有才老挤兑老丈人,常常一年都不上门,老丈人也忍着。后来女婿中年不得志,咋考都考不上,老丈人想尽办法帮他打点,才让他在考场里扬眉吐气。从这以后翁婿俩好得跟亲爷俩似的。
蒲松龄说:“就因为一次落榜,三世都解不开恩怨,这怨恨也太深了!阎罗王的调和法子固然好,但台阶下那千千万万的冤魂,个个都这么闹哄哄的,难不成天下的女婿,都是地府里哭嚎喊冤的人转世的?”